千古奇书《忍经》原文及译文

来源:中华大课堂

简介:元代杭州人吴亮汇集历代名人有关“忍”的言论和历史上隐忍谦让、忠厚宽恕的人物、事例汇编而成《忍经》一书,共计156条。四年后,一个名叫许名奎的人与吴亮不谋而合,著成了《劝忍百箴》四卷,共计100条,成为忍学集大成者。其内容包括忠孝仁义、喜怒好恶、名誉权势等多个方面。

《易·损卦》云:「君子以惩忿窒欲。」

译文:《易经·损卦》说:「君子自己抑制愤怒,控制情欲。」

《书》周公戒周王曰:「小人怨汝詈汝,则皇自敬德。」又曰:「不啻不敢含怒。」又曰:「宽绰其心。」

译文:《尚书》载周公告诫周成王说:「小人怨恨你,骂你,则自己应当加强修养,不要计较他们。」又说:「不只是不敢发怒。」又说:「是放宽自己的心胸。」

成王告君陈曰:「必有忍,其乃有济;有容,德乃大。」

译文:周成王告诫君陈说:「必须有忍性,事情才能成功;有度量,道德才能高尚。」

《左传·宣公十五年》:谚曰:「高下在心,川泽纳污,山薮藏疾,瑾瑜匿瑕,国君含垢,天之道也。」

译文:《左传·宣公十五年》载:谚语说:「所谓高下,应当放在心中,河流和沼泽容纳着污泥,丛山和草丛中藏着祸患,美玉隐匿着瑕疵,君王忍受一些耻辱,这是自然规律。」

《昭公元年》:「鲁以相忍为国也。」

译文:《左传·昭公元年》称:「鲁国以相互忍让来治理国家。」

《哀公二十七年》:知伯入南里门,谓赵孟入之。对曰:「主在此。」知伯曰:「恶而无勇,何以为子尔?」对曰:「以能忍。耻庶无害赵宗乎?」

译文:《左传·哀公二十七年》载:知伯进了南里门,叫赵孟也进来。赵孟对他说:「君王在这里。」知伯说:「你没有勇敢的精神,怎么能被人尊敬呢?」赵孟回答说:「我凭着忍性。你的耻笑对我赵孟有什么危害呢?」

楚庄王伐郑,郑伯肉袒牵羊以迎。庄王曰:「其君能下人,必能信用其民矣。」

译文:楚庄王攻打郑国,郑国君王袒露着肩膀牵着羊来迎接楚国的军队。楚庄王说:「郑国的君王能忍受别人的侮辱,也一定能对郑国的老百姓讲信用。」


《左传》:「一惭不忍,而终身惭乎?」

译文:《左传》:「不愿忍受一次羞辱,而使自己惭愧一辈子吗?」

《论语》:孔子曰:「小不忍,则乱大谋。」

译文:《论语》:孔子说:「小的事情不忍让,就会破坏了大的计划。」

又曰:「一朝之忿,忘其身以及其亲,非惑欤?」

译文:孔子又说:「一时的气愤,忘记了自己以及自己的亲人的安全,这不是糊涂吗?」

又曰:「君子无所争。」

译文:孔子又说:「君子不想与别人争什么。」

又曰:「君子矜而不争。」

译文:孔子又说:「君子处事谨慎而不与人相争。」

曾子犯而不校。

译文:《论语》载曾子说:「即使被人欺侮,也不计较。」

戒子路曰:「齿刚则折,舌柔则存。柔必胜刚,弱必胜强。好斗必伤,好勇必亡。百行之本,忍之为上。」

译文:孔子告诫子路说:「牙齿刚硬就容易折断,舌头柔软才能完好保存。柔一定能胜过刚,弱小最终能战胜强大。好斗一定会受到伤害,好勇一定会导致灭亡。百行的根本是忍让为先。」

《老子》曰:「知其雄,守其雌;知其白,守其黑。」

译文:《老子》说:「知道是雄性,可以用雌性的来对付;知道是白色的,可以用黑色对付它。」

又曰:「大直若屈,大智若拙,大辩若讷。」

译文:《老子》又说:「最直的东西,看起来却像是弯的;最聪明的人,看起来却很笨拙,最善于辩论的人看起来好像很木讷。」

又曰:「上善若水,水善利万物而不争。」

译文:《老子》又说:「至高的品德像水一样,能有利于万物而不争斗。」

又曰:「天道不争而善胜,不言而善应。」

译文:《老子》又说:「符合自然规律的事物,虽然不与别物相争,却能取胜;虽然不说话,却善于应答。」

荀子曰:「伤人之言,深于矛戟。」

译文:《荀子》说:「伤害别人的言语,比用矛戟刺入人体还要厉害。」

蔺相如曰:「两虎共斗,势不俱生。」

译文:蔺相如说:「两只老虎争斗,肯定不能都保存性命。」

晋王玠尝云:「人有不及,可以情恕。」

译文:晋代的王玠曾经说过:「别人有不好的地方,一定从人情上原谅他。」

又曰:「非意相干,可以理谴,终身无喜悒之色。」

译文:王玠又说:「不要意气用事,要以理服人。一生不要喜怒形之于色。」

细过掩匿

曹参为国相,舍后园近吏舍。日夜饮呼,吏患之,引参游园,幸国相召,按之。乃反,独帐坐饮,亦歌呼相应。见人细过,则掩匿盖覆。

译文:曹参担任宰相时,他家后园与小官住的宿舍很近。这些小官吏日夜喝酒呼喊,当官的担心曹参恼怒,就引着曹参去后园游览,召见了那些小官,说说以后就放走了他们。曹参回来后,独自坐在帐中,也一边饮酒一边唱歌、呼喊,与小官们的呼声相应。曹参遇到别人有小的过错,就为其掩饰。

醉饱之过 不过吐呕

丙吉为相,驭史频罪,西曹罪之。吉曰:「以醉饱之过斥人,欲令安归乎?不过吐呕丞相车茵,西曹第忍之。」

译文:丙吉担任宰相时,他的车夫屡屡醉酒,西曹要处罚车夫,丙吉却说:「就因为喝醉了酒而斥责别人,叫人怎么待得下去呢?喝醉了酒,也不过就是呕吐物弄脏了丞相车子里的垫毯而已,西曹你就忍住不要责怪他了。」

圯上取履

张良亡匿,尝从容游下邳。圯上有一老父,衣褐。至良所,直坠其履圯上。顾谓良曰:「孺子,下取履。」良愕然,强忍,下取履,因跪进。父以足受之,曰:「孺子可教矣。」

译文:张良因犯法逃亡,曾从容不迫地在邳下游览。桥上有一位老人,穿着粗布衣服。走到张良面前,故意将鞋扔到桥下去。看着张良说:「小伙子,下去把鞋捡起来。」张良感到惊愕,强忍着怒气,走到桥下,把鞋捡上来,跪着送到老人跟前。老头把脚伸出来穿上鞋,说:「你可以教育成才呀!」

出胯下

韩信好带长剑,市中有一少年辱之,曰:「君带长剑,能杀人乎?若能杀人,可杀我也;若不能杀人,从我胯下过。」韩信遂屈身,从胯下过。汉高祖任为大将军,信召市中少年,语之曰:「汝昔年欺我,今日可欺我乎?」少年乞命,信免其罪,与其一校官也。

译文:韩信喜欢身佩长剑,在集市上,一位少年侮辱韩信,说:「你身佩长剑,但你敢杀人吗?如果你能杀人,可以把我杀了;如果你不能杀我,那么,就请你从我的两腿之间钻过去。」韩信于是弯着身体,从那位少年的两腿之间钻过。后来,汉高祖刘邦任命韩信为大将军,韩信将曾经侮辱过自己的那个少年召到跟前,对他说:「你过去曾经欺负我,现在还可以欺负我吗?」那位少年求韩信饶命,韩信赦免了他的罪过,给他封了一个小官。

尿寒灰

韩安国为梁内史,坐法在狱中,被狱吏田甲辱之。安国曰:「寒灰亦有燃否?」田甲曰:「寒灰倘燃,我即尿其上。」于后,安国得释放,任梁州刺史,田甲惊走。安国曰:「若走,九族诛之;若不走,赦其罪。」田甲遂见安国,安国曰:「寒灰今日燃,汝何不尿其上?」田甲惶惧,安国赦其罪,又与田甲亭尉之官。

译文:韩安国担任梁国内史时,因犯法被关到监狱中。狱中小吏田甲侮辱他。韩安国问田甲:「冷却的灰可重新燃烧起来吗?」田甲说:「如果冷灰可以重燃,我就用小便浇熄。」后来,韩安国释放出狱,被任命为梁州刺史。田甲吓得逃跑了。韩安国说:「田甲如果逃走,就把他的家族都杀了;如果不走,可以原谅他的罪过。」田甲于是来见韩安国。韩安国问田甲:「冷灰今天重燃,你何不用尿浇熄呢?」田甲十分害怕,韩安国却原谅他的罪过,并授予他一个亭尉官职。」

诬金

直不疑为郎同舍,有告归者,误持同舍郎金去,金主意不疑。不疑谢,有之买舍,偿之。后告归者至,而归亡金,郎大惭。以此称为长者。

译文:直不疑住集体宿舍,有一个回家的人,误将同舍郎的金子拿走了。同舍郎怀疑直不疑偷走他的金子,直不疑表示认错,买了金子,还给了他。等到回家的人回来后,将同舍郎丢失的金子如数归还,同舍郎很惭愧。因此大家都称直不疑是忠厚的人。

诬裤

陈重同舍郎有告归宁者,误持邻舍郎裤去。主疑重所取,重不自申说,市裤以还。

译文:陈重同宿舍有人回家去,误拿了邻宿舍人的一条裤子。主人怀疑是陈重所拿,陈重也不申辩,买了一条裤子还他。

羹污朝衣

刘宽仁恕,虽仓卒未尝疾言剧色。夫人欲试之,趁朝装毕,使婢捧肉羹翻污朝衣。宽神色不变,徐问婢曰:「羹烂汝手耶?」

译文:刘宽仁慈宽厚,即使仓促之中也不曾疾言厉色。他的妻子想试试他,趁他刚穿好上朝服装的时候,妻子派婢子端着一碗肉汤,故意泼洒在刘宽的身上。刘宽神色不改,慢慢地问婢子说:「汤烫坏了你的手吗?」

认马

卓茂,性宽仁恭,爱乡里故旧,虽行与茂不同,而皆爱慕欣欣焉。尝出,有人认其马。茂心知其谬,嘿解与之。他日,马主别得亡者,乃送马,谢之。茂性不好争如此。

译文:卓茂,性情宽厚,仁义待人,与乡里故旧友爱,即使行业不同,也友好融洽。卓茂曾经出门,有人说卓茂骑的马是他的。卓茂明知这个人弄错了,但还是把马给了他。过了几天,马的主人找到了他丢失的马,于是将马还给卓茂,并表示道歉。卓茂就是如此不与人争。

鸡肋不足以当尊拳

刘伶尝醉,与俗人相忤。其人攘袂奋拳而往,伶曰:「鸡肋不足以当尊拳。」其人笑而止。

译文:刘伶曾经喝醉酒,与一俗人发生冲突。那人挽起衣袖,握拳冲过来。刘伶说:「我这像鸡肋一样的身子抵挡不住老兄的拳头。」那人大笑而收起了拳头。


唾面自干

娄师德深沉有度量,其弟除代州刺史,将行,师德曰:「吾辅位宰相,汝复为州牧。荣宠过盛,人所嫉也,将何求以自免?」弟长跪曰:「自今虽有人唾其面,某拭之而已。庶不为兄忧。」师德愀然曰:「此所以为吾忧也。人唾汝面,怒汝也,汝拭之,乃逆其意,所以重其怒。不拭自干,当笑而受之。」

译文:娄师德性格稳重,很有度量。他的弟弟任代州刺史,即将上任,娄师德对他说:「我位至宰相,你又任州官,受皇帝的宠幸太多了,这正是别人所妒嫉的,你打算怎样避免这些妒嫉呢?」娄师德的弟弟跪在地下说:「从今以后,即使有人朝我的脸上吐唾沫,我自己擦去算了,决不让你担忧。」娄师德面色严峻地说:「这正是我所担忧的。人家向你吐唾沫,是恨你,如果你将唾沫擦去,正违反了吐唾沫的人的意愿,只会加重他对你的愤怒。应该不擦去唾沫,让它自己干,这样笑着接受它。」

五世同居

张全翁言,潞州有一农夫,五世同居。太宗讨并州,过其舍,召其长,讯之曰:「若何道而至此?」对曰:「臣无他,唯能忍尔。」太宗以为然。

译文:张全翁说,潞州有一个农民,他家中五世同堂。唐太宗讨伐并州时,路过这家,召见他家长辈,问道:「你有什么办法使五代人和睦地住在一起呢?」长辈回答说:「我没有其他办法,只是能互相忍让。」太宗认为很对。

九世同居

张公艺九世同居,唐高宗临幸其家。问本末,书「忍」字以对。天子流涕,遂赐缣帛。

译文:张公艺一家九世同堂,唐高宗亲自光临他家。问他何以能九世同堂,他写了一个大大的「忍」字回答唐高宗。高宗感动得流下眼泪,于是赏给了他家绸缎。

置怨结欢

李泌、窦参器李吉甫之才,厚遇之。陆贽疑有党,出为明州刺史。贽之贬忠州,宰相欲害之,起吉甫为忠州刺史,使甘心焉。既至,置怨与结欢,人器重其量。

译文:李泌、窦参很器重李吉甫的才能,所以厚待他。陆贽怀疑他们结党拉派,将李吉甫放出京外任明州刺史。后来陆贽被贬到忠州,宰相想害死他,任命李吉甫为忠州刺史,以便他能报复陆贽。李吉甫一到忠州,便抛弃了往日的怨恨,与陆贽结成好朋友。人们都称李吉甫有度量。

鞍坏不加罪

裴行俭尝赐马及珍鞍,令吏私驰马。马蹶鞍坏,惧而逃。行俭招还,云:「不加罪。」

译文:裴行俭曾经得到皇帝赏赐的马和珍贵的马鞍,他手下的一个小官偷偷地骑他的马,马跌倒了,毁坏了马鞍,小官吓得逃跑了。裴行俭派人将他找回来,说:「不要加以惩处。」

万事之中忍字为上

唐光禄卿王守和,未尝与人有争。尝于案几间大书忍字,至于帏幌之属,以绣画为之。明皇知其姓字非时,引对曰:「卿名守和,已知不争。好书忍字,尤见用心。」奏曰:「臣闻坚而必断,刚则必折,万事之中,忍字为上。」帝曰:「善。」赐帛以旌之。

译文:唐代光禄卿王守和,从不与人发生争执,曾在书桌上写了一个很大的「忍」字,帏帐之中也绣了忍字。唐明皇认为王守和的姓氏和名字好像是诽谤当时的政治,于是召见问道:「你的名字叫守和,已经知道你不喜欢争斗;现在又喜欢写「忍」字,更看出了你的用心所在。」王守和回答说:「我听说坚硬的东西容易被折断,万事之中,以忍为先。」唐明皇称赞道:「好。」并赏赐他锦帛以示表彰。

盘碎,色不少吝

裴行俭初平都支遮匐,获瑰宝,不赀。番酋将士观焉。行俭因宴,遍出示坐者。有玛瑙盘二尺,文彩粲然。军吏趋跌,盘碎,惶惧,叩头流血。行俭笑曰:「尔非故也。」色不少吝。

译文:裴行俭从前平定都支遮匐,缴获敌人的宝物不计其数。少数民族的将领和士兵前去观赏。裴行俭在宴会上将这些宝物都出示给他们观赏。其中有一件玛瑙盘,二尺长,文彩绚烂,很漂亮。士兵捧着它不小心跌倒,盘子破了。这个士兵很害怕,跪在地上直磕头,头都流血了。裴行俭笑着说:「你并不是故意的呀!」脸上并没有吝惜的表情。

不忍按

许围师为相州刺史,以宽治部。有受贿者,围师不忍按,其人自愧,后修饬,更为廉士。

译文:许围师任相州刺史,对待部下宽厚仁慈。有一个官吏受了贿,许围师不忍心追究他,这个人自己感到惭愧,后来修身养性,变成了一个廉洁的官吏。

逊以自免

唐娄师德,深沉有度量,人有忤己,逊以自免,不见容色。尝与李昭德偕行,师德素丰硕,不能剧步,昭德迟之,恚曰:「为田舍子所留。」师德笑曰:「吾不田舍,复在何人?」

译文:唐朝娄师德,性情稳重,很有度量。别人触犯了他,他却自己做检讨,不表现出愤怒之色。他曾经与李昭德一起外出,娄师德一向身体肥胖,所以不能快步走路,李昭德认为他太慢了,埋怨地说道:「被种田的粗汉耽搁了。」师德笑着回答:「我不做种田人,谁去做呢?」

盛德所容

狄仁杰未辅政,娄师德荐之。后曰:「朕用卿,师德荐也,诚知人矣。」出其奏。仁杰惭,已而叹曰:「娄公盛德,我为所容,吾知吾不逮远矣。」

译文:狄仁杰还没有做宰相时,娄师德向武则天推荐了他。武则天对狄仁杰说:「我之所以用你,是由于娄师德推荐了你,娄师德的确知人善用啊!」并将娄师德的推荐书拿给狄仁杰看。狄仁杰很惭愧,感叹地说:「娄师德道德高尚,我是他所推荐的,我知道我远远赶不上他。」

含垢匿瑕

晋陈骞,沉厚有智谋,少有度量,含垢匿瑕,所在存绩。

译文:晋代的陈骞,性情稳重宽厚,有智谋。少年时就有度量,能够忍住委屈,宽恕他人。做任何事都很有成就。

未尝见喜怒

唐贾耿,自朝归第,接对宾客,终日无倦。家人近习,未尝见其喜怒之色,古之淳德君子,何以加焉?

译文:唐朝贾耿,下朝回家后仍不停地接待宾客,终日没有倦色。家中的人更了解他的生活情况,从未见过他有欢喜和愤怒的表情。古代道德纯洁的人,也不过如此吧!

语侵不恨

杜衍曰:「今之在位者,多是责人小节,是诚不恕也。」衍历知州,提转安抚,未尝坏一官员。其不职者,委之以事,使不暇惰;不谨者,谕以祸福,不必绳之以法也。范仲淹尝与衍论事异同,至以语侵杜衍,衍不为恨。

译文:宋代的杜衍说:「如今当权在位的人,大多数都喜欢指责别人的小过错,这确实是没有宽恕之心。」杜衍从做知州到担任安抚使,从来没有贬斥一位官员。对那些不称职的官员,就让他们多干实事,不让他们闲下来养成懒惰的习惯;对那些行为不谨慎的官员,用不谨慎会导致祸福的道理教育他们,不一定要以法惩罚他们。范仲淹曾经与他讨论事情异同,以至于用语言伤害他,他也不记恨。

释盗遗布

陈寔,字仲弓,为太丘长。有人伏梁上,寔见,呼其子训之曰:「夫不喜之人,未必本恶,习以性成,梁上君子是矣。」俄闻自投地,伏罪。寔曰:「观君形状非恶人,应由贫困。」乃遗布二端,令改过之,后更无益。

译文:陈寔,字仲弓,为太丘县令。一天,有一个小偷伏在屋梁上准备行窃,陈寔见到后,把自己的儿子喊过来,教训说:「不好的人,并不一定是生性如此,乃是习惯所养成的,屋梁上的那一位就是这样的人。」一会儿,屋梁上的小偷跳下来,跪在地上认罪。陈寔说:「从你的外貌上看,您并不是恶人,应该是由贫困造成的。」于是,赠给他两匹布,教他一定要改正。此后,这人再没有做过小偷。

愍寒架桥

淮南孔旻,隐居笃行,终身不仕,美节甚高。尝有窃其园中竹,旻愍其涉水冰寒,为架一小桥渡之。推此则其爱人可知。

译文:淮南人孔旻,在乡村隐居,行为正直,终身有美名,节操很高。曾经有人偷他竹园中的竹子,他可怜小偷过河寒冷,为他架了一座小桥,让他过去。由此可以推知他对别人的友爱。

射牛无怪

隋吏部尚书牛弘,弟弼好酒而酗,尝醉射弘驾车牛。弘还宅,其妻迎曰:「叔射杀牛。」弘闻无所怪,直答曰:「作脯。」坐定,其妻又曰:「叔忽射杀牛,大是异事。」弘曰:「已知。」颜色自若,读书不辍。

译文:隋朝吏部尚书牛弘,其弟牛弼喜欢喝酒,曾在醉酒后,用箭射死牛弘驾车的牛。牛弘回家以后,妻子迎上前去对他说:「叔叔杀死了牛。」牛弘听见后,并不表示奇怪,只是说:「做肉脯。」等到牛弘坐定以后,他的妻子又说道:「叔叔射死了牛,真是奇怪的事。」牛弘回答说:「已经知道了。」神色自若,读书不止。

代钱不言

陈重,字景公,举孝廉,在郎署。在同郎署负息钱数十万,债主日至,请求无已,重乃密以钱代还。郎后觉知而厚辞谢之。重曰:「非我之为,当有同姓名者。」终不言惠。

译文:陈重,字景公,被推荐为孝廉,在衙门中当官。同僚负了数十万钱的债务,债主每天登门,不断地催债,陈重于是暗地里用自己的钱替这个人还清了债。同僚知道后谢他,陈重却说:「不是我做的,大概是与我同姓名的人做的吧。」始终不提代人还债的恩惠。

认猪不争

曹节,素仁厚。邻人有失猪者,与节猪相似,诣门认之,节不与争。后所失猪自还,邻人大惭,送所认猪,并谢。节笑而受之。

译文:曹节,一向很仁慈厚道。邻家的一头猪丢失了,与曹节家中的猪很相似,邻居便到曹节家中认领,曹节没有和他争论。后来,邻居的猪自己跑回来,邻居感到十分惭愧,归还曹节的猪并道歉,曹节笑着收下了猪。

鼓琴不问

赵阅道为成都转运使,出行,部内唯携一琴一龟,坐则看龟鼓琴。尝过青城山,遇雪,舍于逆旅,逆旅之人不知其使者也,或慢狎之,公颓然鼓琴不问。

译文:赵阅道任成都转运使,一次出去巡行,身旁只带一把琴和一只乌龟,一边看着乌龟,一边弹琴。一次,路过青城山,遇上下雪,住在旅馆之中。另外的旅客不知道他是转运使,有的甚至侮辱他。赵阅道弹着琴,对他们的话毫不在意。

唯得忠恕

范纯仁尝曰:「我平生所学,唯得忠恕二字,一生用不尽,以至立朝事君,接待僚友,亲睦宗族,未尝须臾离此也。」又戒子弟曰:「人虽至愚,责人则明;虽有聪明,恕己则昏。尔曹但常以责人之心责己,恕己之心恕人。不患不到圣贤地位也。」

译文:范纯仁曾说:「我一生学习,所得到的只有忠、恕二字,这两个字一生也用不完,以至于在朝做官侍奉君王,接待同事和朋友,与亲戚宗族的人和睦相处,从来没有一刻离开这两个字。」又告诫子弟说:「一个人即使最笨,他在指责别人时总是很聪明;一个人即使最聪明,宽恕自己时总是显得很糊涂。你们应当用指责别人的心情来指责自己,用宽恕自己的心情来宽恕别人。这样,不怕不具有圣贤的地位。」

益见忠直

王太尉旦荐寇莱公为相,莱公数短太尉于上前,而太尉专称其长。上一日谓太尉曰:「卿虽称其美,彼谈卿恶。」太尉曰:「理固当然。臣在相位久,政事阙失必多。准对陛下无所隐,益见其忠。臣所以重准也。」上由是益贤太尉。

译文:宋朝太尉王旦曾经推荐寇准为宰相,寇准多次在皇帝面前说王旦的缺点,而王旦却专门夸赞寇准的长处。有一天皇帝对王旦说:「您虽然夸赞寇准的优点,可是他经常说您的坏话。」王旦说:「本来应该这样。我在宰相的位子上时间很久,在处理政事时失误一定很多。寇准对您不隐瞒我的缺点,愈发显示出他的忠诚,这就是我器重他的原因。」皇帝因此更加称赞王旦贤明。

酒流满路

王文正公母弟,傲不可训。一日过冬至,祠家庙列百壶于堂前,弟皆击破之,家人惧骇。文正忽自外入,见酒流,又满路,不可行,俱无一言,但摄衣步入堂。其后弟忽感悟,复为善。终亦不言。

译文:王安石母亲的弟弟(王安石的舅舅),性格桀骜不驯。一天过冬至,家人在王家祠堂中祭祖,堂前摆了上百壶酒,舅舅击碎了所有的酒壶,家里的人都十分畏惧。王安石从外面进来,见酒遍地流淌,路都不能走了,但是王安石没说一句话,只是提起衣服进到堂屋里去。后来,舅舅忽然醒悟过来,变好了。王安石也始终不谈击壶之事。

不形于言

韩魏公器重闳博,无所不容,自在馆阁,已有重望于天下。与同馆王拱辰,御史叶定基,同发解开封府举人。拱辰、定基时有喧争,公安坐幕中阅试卷,如不闻。拱辰愤不助己,诣公室谓公曰:「此中习器度耶?」公和颜谢之。公为陕西招讨,时师鲁与英公不相与,师鲁于公处即论英公事,英公于公处亦论师鲁,皆纳之,不形于言,遂无事。不然不静矣。

译文:韩琦稳重宽厚有器量,什么都可以容忍,还在读书时,他的名望就已传遍天下。他曾经与同馆的王拱以及御史叶定基,一起赴开封府,主持科举考试。王拱辰、叶定基经常因评卷而争论,而韩琦坐在幕室中阅卷,就像没有听见。王拱辰认为他不帮助自己,到他的房子里说:「你是在修养度量吗?」韩琦和颜悦色地认错。韩琦在陕西征讨叛军时,颜师鲁与李勣不和,颜师鲁在韩琦处谈论李勣的坏话,李勣在韩琦处也讲颜师鲁的坏话,韩琦都听着,却从不泄露出去,所以相安无事,否则就不得安宁。

未尝峻折

欧阳永叔在政府时,每有人不中理者,辄峻折之,故人多怨;韩魏公则不然,从容谕之以不可之理而已,未尝峻折之也。

译文:欧阳修在官府为官,只要碰到没理的人就惩罚或斥责他,所以很多人怨恨他;而韩琦却不这样,总是从容不迫地用为什么不能这样做的道理来教育他人,从不斥责或惩罚他人。

非毁反己

韩魏公谓:「小人不可求远,三家村中亦有一家。当求处之之理。知其为小人,以小人处之。更不可接,如接之,则自小人矣。人有非毁,但当反己是,不是己是,则是在我而罪在彼,乌用计其如何。」

译文:韩琦说:「小人不需到远处寻找,三户人家中就有一家。应当寻求对付小人的办法。知道他是小人,就用对待小人的方式对待他。千万不要与其交往,如果与小人交往,自己也就变成了小人。如果有人诽谤你,只应该推翻自己的理由,不要坚持自己是对的,这样有道理的是我,而没有道理是他。何必去计较什么。」

辞和气平

凡人语及其所不平,则气必动,色必变,辞必厉。唯韩魏公不然,更说到小人忘恩背义欲倾己处,辞和气平,如道寻常事。

译文:一般人谈到自己感到不公平的事时,必然动火气,变脸色,言辞严厉。只有韩琦不是这样,每当他说到小人忘恩负义,准备陷害自己的地方,总是心平气和,就像说平常的事情。

委曲弥缝

王沂公曾再莅大名代陈尧咨。既视事,府署毁圮者,既旧而葺之,无所改作;什器之损失者,完补之如数;政有不便,委曲弥缝,悉掩其非。及移守洛师,陈复为代,睹之叹曰:「王公宜其为宰相,我之量弗及。」盖陈以昔时之嫌,意谓公必反其做,发其隐者。

译文:王曾再一次去大名府替代陈尧咨的职务。开始工作之后,官府房屋倒塌的,在原有基础上修复,不作任何改动;损坏了的器物,补修得一件不少;原先的政令有不妥之处,就尽量弥补,掩盖做得不对的地方。到他移任洛阳太守时,陈尧咨重回大名府任职,看到他所做的一切,感叹地说:「王公适合担任宰相,我的度量远远赶不上他呀!」原来陈尧咨以为过去他们曾经有隔阂,王曾一定会与他的做法相反,并将他的过失公开出来。

诋短逊谢

傅献简公言李公沆秉钧日,有狂生叩马献书,历诋其短。李逊谢曰:「俟归家,当得详览。」狂生遂发讪怒,随君马后,肆言曰:「居大位不能康济天下,又不能引退,久妨贤路,宁不愧于心乎?」公但于马上踧踖再三,曰:「屡求退,以主上未赐允。」终无忤也。

译文:傅尧俞说过,李沆当宰相的时候,有个狂妄的书生拦住他的马,献上一封信,历数他的过失。李沆谦虚地认错说:「等我回家以后,再详细地看你的书信。」那个书生于是发怒,跟随在李沆的马后,放肆地叫道:「你占据了高位,却不能为天下老百姓谋利益,又不主动退位,拦住了贤人进取之路已经很久了,难道不感到惭愧吗?」李沆只是很不安地说:「我多次请求退下来,可是皇帝没有答应。」始终没有对那位书生厉声疾色。

直为受之

吕正献公著,平生未尝较曲直;闻谤,未尝辩也。少时书于座右曰:「不善加己,直为受之。」盖其初自惩艾也如此。

译文:吕公著一生从来不与人计较是非曲直,听到别人诽谤他,也从不申辩。年少时写了一副这样的座右铭:「别人对你做了不好的事,你只管承受下来。」他当初警励自己是如此严厉。

服公有量

王武恭公德用善抚士,状貌雄伟动人,虽里儿巷妇,外至夷狄,皆知其名氏。御史中丞孔道辅等,因事以为言,乃罢枢密,出镇。又贬官,知随州。士皆为之惧,公举止言色如平时,唯不接宾客而已。久之,道辅卒,客有谓公曰:「此害公者也。」愀然曰:「孔公以职言事,岂害我者!可惜朝廷一直臣。」于是,言者终身以为愧,而士大夫服公为有量。

译文:王德用善于安抚士卒,他身材魁梧仪表堂堂,即使是住在深巷中的妇女儿童和边远的少数民族,都知道他的姓名。御史中丞孔道辅弹劾王德用,于是被免了枢密院官,使其出京城,镇守外地;后来又贬官任随州知州。官员们都为他感到恐惧。而王德用的言行举止却如同没事一样,只是很少和宾客朋友来往罢了。过了很久,孔道辅去世了,有一位朋友对王德用说:「这就是害您的人的下场!」王德用伤心地说:「孔道辅在其位言其事,怎么能说是害我呢?可惜朝廷损失了一位直言忠诚的大臣。」说话的人为此终身感到惭愧,而上下官员都佩服王德用有雅量。

宽大有量

《程氏遗书》:子言:「范公尧夫宽大也。昔余过成都,公时摄帅。有言公于朝者,朝廷遣中使降香峨嵋,实察之也」。公一日在子款语,子问曰:「闻中使在此,公何暇也」。公曰:「不尔,则拘束已而。」中使果然怒,以鞭伤传言者耳,属官喜谓公曰:「此一事足以塞其谤,请闻于朝」。公既不折言者之为非,又不奏中使之过也。其有量如此。

译文:《程氏遗书》:程颐说:「范尧夫宽大为怀。从前我经过成都时,范尧夫为军中统帅。有人在朝廷中告了范尧夫的状,朝廷派使者去峨嵋山烧香,实际上是暗中视察范尧夫的政事」。一天,范尧夫与程颐闲谈,程颐说:「听说朝廷的使者在这里,此时您怎么能有闲功夫呢?」范尧夫说:「如果不这样,反而显得拘束。」使者十分恼怒,用鞭子抽打走漏消息的人的耳朵。范尧夫手下的官员对他说:「这一件事足以使其不敢在朝廷中诽谤您了,请把这件事上报朝廷。」范尧夫既不驳斥出主意的人,也不奏报使者随便打人。其度量如此之大。

呵辱自隐

李翰林宗谔,其父文正公昉。秉政时避嫌远势,出入仆马,与寒士无辨。一日,中路逢文正公,前趋不知其为公子也,剧呵辱之。是后每见斯人,必自隐蔽,恐其知而自愧也。

译文:李宗谔的父亲是李昉,他在父亲执政时,避开嫌疑,远离权势,车马俭朴,与贫寒的官员没有区别。一天,在路上碰到父亲,其父马前的官吏不知道他是公子,严厉呵斥并侮辱他。此后,李宗谔每见到这个人,都自己躲起来,以免让他知道自己的真实身分而感到惭愧。

容物不校

傅公尧俞在徐,前守侵用公使钱,公窃为偿之。末足而公罢,后守反以文移公,当偿千缗,公竭资且假贷偿之。久之,钩考得实,公盖未尝侵用也,卒不辩。其容物不校如此。

译文:傅尧俞任徐州太守时,前任太守挪用了公家的钱物,傅尧俞暗暗地替他还债,还没有还完,他就被罢免了。接任太守反而写信给傅尧俞,说应当再还一千缗。傅尧俞拿出全部家产,还借了钱财将这笔钱还足。后来考核证实这钱不是傅尧俞挪用的,而他自己却始终没有申辩。他能容忍而不计较别人到了如此地步。

德量过人

韩魏公镇相州,因祀宣尼省宿,有偷儿入室,挺刃曰:「不能自济,求济于公。」公曰:「几上器具可直百千,尽以与汝。」偷儿曰:「愿得公首以献西人。」公即引颈。偷儿稽首曰:「以公德量过人,故来相试。几上之物,已荷公赐,愿无泄也。」公曰:「诺。」终不以告人。其后为盗者以他事坐罪,当死,于市中备言其事,曰:「虑吾死后,惜公之德不传于世。」

译文:韩琦镇守相州时,因为祭祀孔子庙住在官府。有一个小偷走进房中,拿着刀对韩琦说道:「我不能养活自己,所以向您求助。」韩琦说:「案桌上的器皿可以值不少钱,都给你吧。」小偷说:「我想割下你的头,献给西边的契丹人。」韩琦当即伸着脖子让他杀头。小偷叩头说:「听说你的度量很大,所以来试试你。案桌上的器皿我拿走了,希望你不要将此事说出去。」韩琦说:「我答应你。」真的终身没有告诉别人。后来,这个小偷因为犯了其他的事被判罪,将要被杀头,在刑场上他说了这件事的详细情况。他说:「我担心我死后,韩魏公的德行没有人知道,所以要说出来。」

众服公量

彭公思永,始就举时,贫无余资,唯持金钏数只栖于旅舍。同举者过之,众请出钏为玩。客有坠其一于袖间,公视之不言,众莫知也,皆惊求之。公曰:「数止此,非有失也。」将去,袖钏者揖而举手,钏坠于地。众服公之量。

译文:彭思永当初参加科举考试时,家中贫穷没有参加考试的钱,只带了几只金钏,住在旅馆里。一同参加考试的人请他把金钏拿出来看一看。有一位客人把其中的一只掉在衣袖中,彭思永看到了也不说,大家却不知道,都惊慌地寻找。彭思永说:「金钏只有这些,没有丢失。」众人准备离去,袖子中藏着金钏的人举起手作揖告别,金钏便掉下地来。大家都佩服彭思永的度量。

还居不追直

赵清献公家三衢,所居甚隘,弟侄欲悦公意者,厚以直易邻翁之居,以广公第。公闻不乐,曰:「吾与此翁三世为邻矣,忍弃之乎?」命亟还公居而不追其直。此皆人情之所难也。

译文:赵抃家住在三条大路交界的地方,住房很拥挤,他的侄儿们想使他高兴,用很高的价钱买了邻屋一位老人的房子,以扩建赵家住宅。他听到这件事很不高兴,说:「我和这位老人三代都是邻居,怎么忍心抛弃他呢?」命令侄子们立即把房子还给老人,却不追要买房子的钱。这是一般人难以做到的。

持烛燃鬓

宋丞相魏国公韩琦帅定武时,夜作书,令一侍兵持烛于旁。侍兵它顾,烛燃公之鬓,公剧以袖摩之,而作书如故。少顷回视,则已易其人矣。公恐主使鞭笞,亟呼视之,曰:「勿易渠,已解持烛矣。」军中咸服。

译文:宋朝丞相韩琦,率兵在定武时,晚上写信,令一个侍卒举着蜡烛站在他的身旁照亮。侍兵因看别的地方,蜡烛倾斜烧到了韩琦的鬓发,他立即用衣袖拂灭继续写字。过了一会回过头来一看,已经换了一位侍卒举着蜡烛。韩琦怕主管的人惩罚那位侍卒,连忙说:「不要换掉他,他已经知道怎样持蜡烛了。」军队中的官兵都十分佩服他。

物成毁有时数

魏国公韩琦镇大名日,有人献玉杯二只,曰:「耕者入坏冢而得之。表里无瑕可指,绝宝也。」公以白金答之。尤为宝玩,每开宴召客,特设一桌,覆以锦衣,置玉杯其上。一日召漕使,且将用之酌酒劝坐客,俄为一吏误触倒,玉杯俱碎,坐客皆愕然,吏且伏地待罪。公神色不动,笑谓坐客曰:「凡物之成毁,亦自有时数。」俄顾吏,曰:「汝误也,非故也,何罪之有?」坐客皆叹服公宽厚之德不已。

译文:韩琦镇守大名府时,有人献上两只玉杯,说:「这是种田的人在破坟中找到的,里外都没有瑕疵,是绝世之宝。」韩琦用白金酬谢献杯的人,对玉杯十分喜爱。每逢召开宴会招待客人,都特别摆一张桌子,上盖锦缎,把玉杯放在上面。一天,招待管理水运的官吏,准备用这两只玉杯装酒,招待客人。不久,一位侍卒不小心撞倒了桌子,两只玉杯都摔碎了。客人都很吃惊,那位侍卒也伏在地上等候惩罚。韩琦脸色不变,笑着对客人们说:「任何物品的毁坏,都有一定的定数。」过了一会回头对那位侍卒说:「你是失误造成的,并不是故意的,有什么过错呢?」客人都对韩琦宽厚的德行和度量佩服不已。

骂如不闻

富文忠公少时,有骂者,如不闻。人曰:「他骂汝。」公曰:「恐骂他人。」又告曰:「斥公名云富某。」公曰:「天下安知无同姓名者?」

译文:富弼少年时代,有人骂他,他就像没有听见一样。有人告诉他说:「他在骂你。」富弼说:「恐怕是骂其他人。」那个人又告诉他:「他指名道姓地骂您。」富弼说:「天下难道就没有同姓名的人吗?」

佯为不闻

吕蒙正拜参政,将入朝,有朝士于帘下指曰:「是小子亦参政耶?」蒙正佯为不闻。既而同列必欲诘其姓名,蒙正坚不许,曰:「若一知其姓名,终身便不能忘,不如不闻也。」

译文:吕蒙正被任命为宰相,正要入朝时,朝中的一位官吏在门帘下指着他说:「这个小子也做了宰相吗?」吕蒙正假装没有听见。这时同行的官员一定要弄清楚那人的姓名,吕蒙正坚决不答应,说:「一旦知道他的姓名,终身便忘不了,还不如不知道。」

骂殊自若

狄武襄公为真定副帅,一日,宴刘威敏,有刘易者亦与坐。易素疏悍,见优人以儒为戏,乃勃然曰:「黥卒乃敢如此。」诟骂武襄不绝口,掷樽俎而起。武襄殊自若,不少动,笑语愈温。易归,方自悔,则武襄已踵门求谢。

译文:狄青任真定副统帅时,一天宴请刘威敏,一个叫刘易的也在座。刘易向来粗疏强悍,见席间唱戏的人扮演读书人。他于是勃然大怒,说:「流配为兵的胆敢如此!」因此大骂狄青不绝于口,并扔东西。狄青神色自若,一动不动,笑声语气更加温和。刘易回家后正自我惭愧,狄青已经来到他家里赔礼道歉了。

为同列斥

王吉为添差都监,从征刘旰。吉寡语,若无能动。为同列斥,吉不问,唯尽力王事。卒破贼,迁统制。

译文:王吉任添差都监,参与征讨刘旰。王吉平时少言寡语,好像没有什么能打动他。被同事所斥责,王吉也不过问,只是尽心尽力地做事。终于打败了敌人,升为军队统制。

不发人过

王文正太尉局量宽厚,末尝见其怒。饮食有不精洁者,不食而已。家人欲试其量,以少埃墨投羹中,公唯淡饭而已。问其何以不食羹,曰:「我偶不喜肉。」一日又墨其饭,公视之,曰:「吾今日不喜饭,可具粥。」其子弟愬于公曰:「庖肉为饔人所私食,肉不饱,乞治之。」公曰:「汝辈人料肉几何。」曰:「一斤。今但得半斤食,其半为饔人所廋。」公曰:「尽一斤可得饱乎?」曰:「尽一斤固当饱。」曰:「此后人料一斤半可也。」其不发过皆类此。尝宅门坏,主者撤屋新之,暂于廊庑下启一门以出入。公至侧门,门低,据鞍俯伏而过,都不问门。毕复行正门,亦不问。有控马卒,岁满辞公,公问:「汝控马几年?」曰:「五年矣。」公曰:「吾不省有汝。」既去,复呼回,曰:「汝乃某大人乎?」于是厚赠之。乃是逐日控马,但见背,末尝视其面,因去见其背方省也。

译文:太尉王旦度量宽厚,从来没有看见他发怒。饮食不干净或不好时,只是不吃而已。家里的人想试试他的度量,将少量墨粉洒在汤里,王旦就只吃饭。问他为什么不喝汤,他说:「我有时候不喜欢喝肉汤。」有一天,又将墨洒在他的饭中,王旦看见以后,说:「我今天不想吃饭,你们可以熬一些粥。」其儿子告诉他说:「肉都被做饭的人私下吃了,我们就吃不饱了,请惩罚那个厨子。」王旦说:「你们估计吃多少肉?」儿子说:「要一斤。但如今只能吃半斤肉,其余半斤让厨子藏起来了。」王旦说:「一斤肉能吃饱吗?」儿子说:「一斤肉当然可以吃饱。」王旦说:「那么以后每天买一斤半肉就可以了。」他就像这样从不揭露人的过失。他的住宅门坏了,管理房子的人准备修补好它,暂时在走廊上开一道门以供出入。门很低,王旦俯在马鞍上进门,也不问情况。门修好了,重新走正门,也不问。有一位驾车的士卒,驾车时间满了,向王旦辞行。王旦问他:「你驾车多长时间了?」驾车人说:「五年了。」王旦说:「但我却不认识你。」驾车的人转过身刚准备离去,王旦喊他回来,说:「你不是某某人吗?」于是赠给他很多物品。原来,这名士卒每天驾车只是背对王旦,王旦从末见过他的面部,因为刚才一转身,所以认出来了。

器量过人

韩魏公器量过人,性浑厚,不为畦畛峭堑。功盖天下,位冠人臣,不见其喜;任莫大之责,蹈不测之祸,身危于累卵,不见其忧。怡然有常,末尝为事物迁动,平生无伪饰其语言。其行事,进,立于朝与士大夫语;退,息于室与家人言,一出于诚。人或从公数十年,记公言行,相与反覆考究,表里皆合,无一不相符。

译文:韩琦度量过人,性情浑厚纯朴,从不崖岸自高,与人过不去。他功盖天下,位居大臣之首,但没见他高兴;担负巨大的责任,濒临难以预料的祸事,生命面临危险的边缘,也从未见他忧愁。怡然自乐,从来没有因为事物而迁动,一生说话毫不伪饰。他做事为人,上朝以后站着与其他官员说话,回来以后,休息时与家里的人说话,都是出于诚心。有一个跟他几十年的人,记下了他的言行,反覆对照,其言行一致,没有不相应的地方。

动心忍性

尧夫解「他山之石,可以攻玉」:「玉者,温润之物,若将两块玉来相磨,必磨不成,须是得他个粗矿底物,方磨得出。譬如君子与小人处,为小人侵陵,则修省畏避,动心忍性,增益预防,如此道理出来。」

译文:邵雍解释「他山之石,可以攻玉」这句话说:「玉,是温润的物品,如果用两块玉石相磨,肯定磨不成玉。必须用粗糙的矿石,才可以磨得出玉。这如同君子与小人相处一样,被小人所欺,却自已修炼,避开小人,耐心忍让,增加预防能力,这样就可以成为君子了。」

受之未尝行色

韩魏公因谕君子小人之际,皆应以诚待之。但知其为小人,则浅与之接耳。凡人之于小人欺已处,觉必露其明以破之,公独不然。明足以照小人之欺,然每受之,未尝形色也。

译文:韩琦说,无论是君子还是小人,都应当以诚相待。只要知道他是小人,与他交往浅一点就行了。一般人遇到小人欺负自己的时候,察觉了就一定要揭露他,而韩琦却不是这样。他的贤明足可以认清小人的欺人行为,但是他每每遇到小人欺负,却接受下来,从不形之于色。

与物无竞

陈中肃公瓘,性谦和,与物无竞。与人议论,率多取人之长,虽见其短。末尝面折,唯微示意以警之。人多退省愧服。尤好奖后进,后辈一言一行,苟有可取,即誉美传扬,谓己不能。

译文:陈瓘性情谦恭和蔼,不与人争高比低。谈论别人时,总是谈论别人的长处,即使看见别人的短处,也不当面指责,只是稍微示意一下,让他知道。当事人大多数是在回去以后反省觉悟而感到惭愧佩服。陈瓘尤其喜欢奖励后辈,后辈一言一行如有可取之处的,就赞誉传扬,并声称自己做不到。

忤逆不怒

先生每与司马君实说话,不曾放过。如范尧夫,十件只争得三四件便已。先生曰:「君实只能受,尽人忤逆终无怒,便是好处。」

译文:先生与司马光说话,不曾放弃过自己的看法。而与范尧夫,十件事情中往往只争得其中的三四件事便算了。先生说:「司马光只是因为能够忍受,即使别人顶撞,也始终不生气变脸,这便是好的地方。」

潜卷授之

韩魏公在魏府,僚属路拯者就案呈有司事,而状尾忘书名。公即以袖覆之,仰首与语,稍稍潜卷,从容以授之。

译文:韩琦在魏国公府,部下路拯在他的桌案前呈上文书,但是文书的结尾却忘了签名。韩琦就用衣袖盖起来,抬着头与他讲话,悄悄地将文书抽出来,从容不迫交给他补签上名字。

俾之自新

杜正献公衍尝曰:「今之在上者,多擿发下位小节,是诚不恕也。衍知兖州时,州县官有累重而素贫者,以公租所得均给之。公租不足,即继以公帑,量其小大,咸使自足。尚有复侵扰者,真贪吏也,于义可责。」又曰:「衍历知州,提转安抚,末尝坏一个官员,其间不职者,即委以事,使之不暇惰;不谨者,谕以祸福,俾之自新。而迁善者甚众,不必绳以法也。」

译文:杜衍曾说:「如今处在高位的人,大多喜欢揭露部下过失,这确实是不宽恕的行为。我在任兖州知州时,州县官员有的家中负担重而一贯贫困的,就用所收到的租税给他们补助,如果租税不够,就用公家的钱财,根据他们的需要的多少,使他们都能自给自足。如此还有侵占公家财物的,那就真是贪官污吏了,从道义上说,他们应该受到斥责。」又说:「我从做知州到安抚使,从没有惩罚过一位官员。对于其中不称职的,就让他做一些实际的事情,使他不会有空暇偷懒;不谨慎的官员,用不谨慎所带来的祸福来教育他,使他自己改过自新。于是变成好人的很多,不一定都要绳之以法。」

末尝按黜一吏

陈文惠公尧佐,十典大州,六为转运使,常以方严肃下,使人知畏。而重犯法至其过失,则多保佑之。故未尝按黜一下吏。

译文:陈尧佐,做过十个大州的长官,六次任转运使,他以公正而严肃的态度对待部下,使人感到敬畏。对犯罪较重的人以及其过失,却多加原谅。所以不曾罢免过一位官吏。

小过不怿

宋朝韩亿在中书,见诸路职司捃拾官吏小过,不怿曰:「今天下太平,主上之心,虽昆虫草木皆欲得所。士之大而望为公卿,次而望为侍从,职司二千不下,亦望为州郡,奈何锢之于圣世!」

译文:宋朝韩亿在中书省任职时,见各路官员苛求下级官吏的小过错,不高兴地说:「现在天下太平,皇帝哪怕是昆虫草木都想让他们各得其所。士大夫上则希望成为公卿,次等的也盼望担任侍从职位,享禄在二千石以下的,也希望成为州郡的长官。为什么将他们禁制在这太平盛世呢?」

拔藩益地

陈嚣与民纪伯为邻,伯夜窃藩嚣地自益。嚣见之,伺伯去后,密拔其藩一丈,以地益伯。伯觉之,惭惶,自还所侵,又却一丈。太守周府君高嚣德义,刻石旌表其闾,号曰义里。

译文:陈嚣与纪伯是邻居,纪伯晚上偷偷地将竹篱笆向陈嚣地里移动,以增加自己的土地。陈嚣发现了,等到纪伯走后,就悄悄将篱笆又向自己这边移动一丈,使纪伯的地更大。纪伯发觉以后,十分惭愧,除去归还侵占的土地之外,又将篱笆向自己这边移动一丈。周太守认为陈嚣品德高尚,所以用石刻上「义里」二字,来表扬陈嚣。

兄弟讼田,至于失败

清河百姓乙普明兄弟,争田积年不断。太守苏琼谕之曰:「天下难得者,兄弟;易求者,田地。假令得田地,失兄弟心如何?」普明兄弟叩头乞外更思,分异十年,遂还同往。

译文:清河老百姓乙普明兄弟两人,为一块田地相争了多年。太守苏琼教导他们说:「普天之下,难得的是兄弟,而容易得到的是田地。如果你得到田地,却失去了兄弟的情义,又有什么意思呢?」普明兄弟两人叩头,请求去外面想一想,这样分开了十年的两位兄弟一同回家了。

将愤忍过片时,心便清凉

彭令君曰:「一朝之愤可以亡身及亲,锥刀之利可以破家荡业。故纷争不可以不戒。大抵愤争之起,其初甚微,而其祸甚大。所谓涓涓不壅,将为江河;绵绵不绝,或成网罗。人能于其初而坚忍制伏之,则便无事矣。性犹火也,方发之初,戒之甚易;既已焰炽,则焚山燎原,不可扑灭,岂不甚可畏哉!俗语有云:得忍且忍,得诫且诫,不忍不诫,小事成大。试观今人愤争致讼,以致亡身及亲、破家荡产者,其初亦岂有大故哉?被人少有触击及必愤,被人少有所侵凌则必争。不能忍也,则詈人,而人亦骂之;殴人,而人亦殴之;讼人,而人亦讼之。相怨相仇,各务相胜,胜心既炽,无缘可遏,此亡身及亲、破家荡业之由也。莫若于将愤之初则便忍之,才过片时,则心必清凉矣。欲其欲争之初且忍之,果有所侵利害,徐以礼恳问之,不从而后徐讼之于官可也。若蒙官司见直,行之稍峻,亦当委曲以全邻里之义。如此则不伤财,不劳神,身心安宁,人亦信服。此人世中安乐法也。比之争斗愤竞,丧心费财,伺候公庭,俯仰胥吏,拘系囹圄,荒废本业,以事亡身及亲、破家荡产者,不亦远乎?」

译文:彭令君说过:「一时之怒,可以断送性命,连累家人;锥尖刀刃那么大的蝇头小利,可致倾家荡产。所以纷争不可以不忍让。一般来说,纷争都是起源于很小的事情,但是其造成的恶果却很大。这就是人们所说的:『细小的流水不阻止它,就能汇成江河;纤细的丝线不斩断它,也可以织成罗网。』一个人如果能一开始就坚持忍让,制伏自己的情绪,就不会有事。人的性情就像火一样,火刚烧起来时容易弄灭,但是一旦烧成大火,就会烧掉山林与陆地,很难扑灭了。这不太可怕了吗?所以俗话说:『得忍且忍,得诫且诫,不忍不诫,小事变大事。』再看看现在的人,挑起纷争导致官司缠身甚至送掉性命,连累家人,造成倾家荡产,当初哪有什么大的原因呢?别人稍微触犯了你,就怨恨别人;别人稍稍侵占了你的好处,就一定与人争辩。不能忍让,这样就骂人,别人也骂你;殴打别人,别人也殴打你;告别人的状,别人也告你的状。相互仇恨,各人都力争取胜。这种心思越炽热,就无法遏制了,这就是送掉性命,连累亲人,倾家荡产的原因。不如一开始就忍住愤怒,过一会儿,心境也就自然平静了。纷争一开始就忍让,别人果真侵占了你的利益,慢慢地以礼相询;不行再去打官司也可以。如果官府主持正义,但判决有些严厉,也当委曲求全照顾邻里情义。这样就不会伤财,也不会劳神,身心安宁,别人也能信服你。这就是世上的安乐法。比起那些竭力与人纷争,以至于费心费财,伺候官府,巴结小吏以及关进监狱,荒废事业,甚至丢掉性命连累亲人的人,其差距是多么大呀。」

愤争损身,愤亦损财

应令君曰:「人心有所愤者,必有所争;有所争者,必有所损。愤而争斗损其身,愤而争讼损其财。此君子所以鉴《易》之『损』而惩愤也。」

译文:应令君说:「人心中有愤怒,必定要与人争斗;与别人争斗,必定要有所损失。愤怒而与人争斗会伤害自己的身体,因愤怒而与别人打官司,就会损失自己的财产。因此君子鉴于《易经》的『损卦』而警戒自己不要轻易愤怒。」

十一世未尝讼人于官

按《图记》云:「雷孚,宜丰人也。登进士科,居官清白,长厚,好德与义,以枢相恩赠太子太师。自唐雷衡为人长厚,至孚十一世,未尝讼人于官。时以为积善之报。」

译文:《图记》载:「雷孚,是宜丰人,登进士科及第,为官清白,忠厚,讲究仁义道德,曾担任宰相而赠与太子太师的官职。从唐代的雷衡为人忠厚,到雷孚共十一代人,从未与人打过官司。当时人认为这是前辈积德的善报。」

无疾言剧色

吕正献公自少讲学,明以治心养性为本,寡嗜欲,薄滋味,无疾言,无剧色,无窘步,无惰容,笑俚近之语,未尝出诸口。于世利纷华、声伎游宴以至于博弈奇玩,淡然无所好。

译文:吕蒙正少年时期讲求学问,明晓人应以修身养性为根本,清净寡欲,没有严厉的语言,没有愤怒的脸色,没有慌张的脚步,没有疲倦的神情,笑话、粗俗的话不曾出之于口。对那些世俗的繁华、声色犬马、宴会乃至赌博、下棋等娱乐活动都看得很平淡而不去爱好。

子孙数世同居

温公曰:「国家公卿能导先法久而不衰者,唯故相李昉家,子孙数世至二百余口,犹同居共爨,田园邸舍收及有官者俸禄,皆聚之一库,计口日给饷。婚姻丧葬,所费皆有常数,分命子弟掌其事。」

译文:司马光说:「国家的公卿官吏中,能够继承前辈的礼法,而长久昌盛不衰的,只有已故的丞相李昉家。李昉一家子孙几代,共二百余人,至今仍住在一起,共同生活。田地、菜园中所收成的东西以及官人的俸禄,都集中放在一座仓库里,按人口计划开支每日的生活费用。婚丧嫁娶的开支都有规定的数额,由儿孙们分别掌管。」

愿得金带

康定间,元昊寇边,韩魏公领四路招讨,驻延安。忽夜有人携匕首至卧内,剧搴帏帐,魏公问:「谁何?」曰:「某来杀谏议。」又问曰:「谁遣汝来?」曰:「张相公遣某来。」盖是时也,张元夏国正用事也。魏公复就枕曰:「汝携予首去。」其人曰:「某不忍,愿得谏议金带,足矣!」遂取带而去。明日,魏公亦不治此事。俄有守陴卒扳城橹上得金带者,乃纳之。时范纯祐亦在延安,谓魏公曰:「不治此事为得体,盖行之则沮国威。今乃受其带,是墮贼计中矣。」魏公握其手,再三叹服曰:「非琦所及也。」

译文:宋朝康定年间,韩琦为抵御元昊的侵犯,带四路军马讨伐,驻扎延安。夜里忽然有人携匕首来到韩琦的卧室,突然掀开帏帐。韩琦问道:「你干什么?」对方回答道:「我来杀你。」韩琦又问:「是谁派你来的?」对方回答说:「是张相公派我来杀你。」当时,张元在西夏正在执政。韩琦重新躺下,说:「你把我的头拿去吧!」那个人说:「我不忍心杀你,把你的金带拿走就行了。」于是拿走了他的金带。第二天,韩琦也没有处理这件事。过了一会儿,守城墙的士兵报告说,在城墙上捡到一根金带。韩琦于是收回了金带。当时范纯祐也在延安,他对韩琦说:「不处理这件事十分得体,如果处理,就会有损于国家的威望。现在拿到了带子,却中了敌人的奸计了。」韩琦握着他的手,再三佩服地说:「这不是我韩琦所能想到的。」

恕可成德

范忠宣公亲族有子弟请教于公,公曰:「唯俭可以助廉,唯恕可以成德。」其人书于座隅,终身佩服。自平生自养无重肉,不择滋味粗粝。每退自公,易衣短褐,率以为常。自少至老,自小官至达官,终始如一。

译文:范纯仁亲属中有一位子弟,向他请教。他说:「只有俭朴可以助人廉洁,唯有宽恕忍让可以助人成就道德。」这位子弟将这句话写在自己的书桌旁,终身奉为格言。范纯仁自己,平生修身养性,对于饮食从不挑剔。从官府回来以后,立即换上粗布衣服,习以为常。从小到老,从小官到大官,始终如此。

公诚有德

荥阳吕公希哲,熙宁初监陈留税,章枢密楶方知县事,心甚重公。一日与公同坐,剧峻辞色,折公以事。公不为动,章叹曰:「公诚有德者,我聊试公耳。」

译文:荥阳吕希哲,宋朝熙宁初任陈留县的税官。当时章楶正在陈留任知县,对吕希哲十分看重。一天,章楶与吕希哲坐在一起,言辞激烈地指责吕希哲,吕希哲始终不发怒。章楶感叹地说:「你的确是道德高尚的人啊!我只是试试您。」

所持一心

王公存极宽厚,仪状伟然。平居恂恂,不为诡激之行;至有所守,确不可夺。议论平恕,无所向背。司马温公尝曰:「并驰万马中能驻足者,其王存乎?」自束鬓起家,以至大耋,历事五世而所持一心,屡更变故,而其守如一。

译文:王存为人极为宽容,外表伟岸。平时很诚实,没有偏激的行为。而他所坚持的事情,却从不让步。平时评论人事,中正平和,无所偏袒。司马光曾说:「万马奔腾中能够停下来立住脚的只有王存了。」从成年入仕,到老之将至,一生共侍奉过五代皇帝,忠贞不改。中间屡经变故,但是他却始终如一。

人服雅量

王化基为人宽厚,尝知某州,与僚属同坐。有卒过庭下,为化基喏而不及,幕职怒召其卒笞之。化基闻之,笑曰:「我不知其欲得一喏如此之重也。昔或知之,化基无及此喏。当以与之。」人皆伏其雅量。

译文:王化基为人宽厚,曾任某州知州,与同事坐在一起。有一位士兵从院子经过,王化基招呼他,他没有答应就走开了。管事的人很恼火,用鞭子抽打了那位士兵。王化基听到这件事,笑着说:「我不知道打声招呼有如此严重。过去如果知道这一点,我就不必要打这个招呼了。」当时人都佩服他的度量。

终不自明

高防初为澶州防御使张从恩判官,有军校段洪进盗官木造什物,从恩怒,欲杀之。洪进绐云:「防使为之。」从恩问防,防即诬伏,洪进免死。乃以钱十千、马一匹遗防而遣。防别去,终不自明,既又以骑追复之。岁余,从恩亲信言防自诬以活人命,从恩惊叹,益加礼重。

译文:高防当初任澶州防御史张从恩的判官,当时有一名军校叫段洪进,偷公家的木材做家具,张从恩很气愤,准备杀了他。段洪进伪供说:「这是高防让我干的。」张从恩向高防证实,高防认了这件事,段洪进免于一死。于是张从恩拿了一万缗钱、一匹马送给高防,打发他走了。高防平静地离去,始终不辨明自己的冤枉,后来张从恩又派人将高防追了回来。过了一年多,张从恩的亲信说高防自己认罪,是为了救人一命。张从恩惊叹不已,更加礼待高防了。

逾年后杖

曹侍中彬,为人仁爱多恕。尝知徐州,有吏犯罪,既立案,逾年然后杖之,人皆不晓其旨。彬曰:「吾闻此人新娶妇,若杖之,彼其舅姑必以妇为不利而恶之,朝夕笞骂,使不能自存。吾故缓其事而法亦不赦也。」其用心如此。

译文:曹彬为人仁义慈爱,心怀宽恕。曾任徐州太守,有个官员犯了罪,立案以后,过了一年才杖罚他。别人不知道曹彬这样做的用意,曹彬说:「我听说这个人新婚不久,如果当时就处罚他,以后新媳妇的公婆一定以为是新媳妇带来的坏运气,而讨厌新媳妇,早晚打骂而使新媳妇难以生存。于是我故意延缓处置他,而又没有违反法规。」他的用意良苦。

终不自辩

蔡襄尝饮会灵东园,坐客有射矢误中伤人者,客剧指为公矢,京师喧然。事既闻,上以问公,公再拜愧谢,终不自辩,退以未尝以语人。

译文:蔡襄曾经在会灵东园饮酒,席间一位坐客射箭误伤了一位游人,坐客立即说是蔡襄的箭矢,京城里一下子都纷纷传说这件事。皇帝听说后问蔡襄,蔡襄只是叩头请求原谅,始终不替自己辩白,回来以后也没有告诉别人。

自择所安

张文定公齐贤,以右拾遗为江南转运使。一日家宴,一奴窃银器数事于怀中,文定自帘下熟视不问尔。后文定晚年为宰相,门下厮役往往侍班行,而此奴竟不沾禄。奴隶间再拜而告曰:「某事相公最久,凡后于某者皆得官矣。相公独遗某,何也?」因泣下不止。文定悯然语曰:「我欲不言,尔乃怨我。尔忆江南日盗吾银器数事乎?我怀之三十年不以告人,虽尔亦不知也。吾备位宰相,进退百官,志在激浊扬清,敢以盗贼荐耶?念汝事吾日久,今予汝钱三百千,汝其去吾门下,自择所安。盖吾既发汝平昔之事,汝其有愧于吾而不可复留也。」奴震骇,泣拜而去。

译文:张齐贤,从右拾遗升为江南转运使。一天举行家宴,一个仆人偷了若干件银器藏在怀里,齐贤在门帘后看见却不过问。后来,齐贤晚年任宰相,他家的仆人很多也做了官,只有那位仆人竟没有官职俸禄。这个奴仆乘空闲时间跪在齐贤面前说:「我侍候您时间最长,比我后来的人都已经封官,您为什么独独遗忘了我呢?」于是哭泣不停。齐贤同情地说:「我本来不想说,你又会怨恨我。你还记得在江南时,你偷盗银器的事吗?我将这件事藏在心中近三十年没有告诉过别人,即使你自己也不知道。我现在位居宰相,任免官员,激励贤良,斥退贪官污吏,怎能推荐一个小偷做官呢?看在你侍候了我很长时间,现在给你三十万钱,你离开我这儿,自己选择一个地方安家吧。因为我既然揭发这件过去的事,你也必然有愧于我而无法再留下。」仆人十分震惊,哭着拜别而去。

称为善士

曹州于令仪者,市井人也,长厚不忤物,晚年家颇丰富。一夕,盗入其家,诸子擒之,乃邻舍子也。令仪曰:「尔素寡过,何苦而盗耶?」「迫于贫尔。」问其所欲,曰:「得十千足以资衣食。」如其欲与之。既去,复呼之,盗大惧,语之曰:「尔贫甚,负十千以归,恐为逻者所诘。」留之至明使去。盗大恐惧,率为良民。邻里称君为善士。君择子侄之秀者,起学室,延名儒以掖之。子及侄杰效,继登进士第,为曹南令族。

译文:曹州于令仪,本是市民,为人忠厚,不损人利已,晚年家境颇为富裕。一天晚上有人到他家行盗。于令仪的儿子们抓住了小偷,原来是邻居的儿子。令仪对他说:「你平时从未做过坏事,何苦做小偷呢?」那人回答说:「都是贫穷逼的。」问他需要什么,小偷回答说:「有一万钱就足以买食物及衣服了。」令仪按照他要求的数目给了他。小偷刚一走,令仪又叫他回来,盗贼很怕,令仪对他说:「你十分贫穷,晚上却背着一万钱,恐怕巡逻的人会盘问你。」留到天亮才打发他走。盗贼十分惭愧,终于成为良民。邻居乡里都称令仪是好人。令仪选择子侄中的优秀者,办了学校,请有名望的教书先生来执教。儿子及侄子于杰效,陆续考中了进士,成为曹州南面一带的望族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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